羅田論壇
標題: 原載《問鼎》小小說｜ 夏云河：咳嗽聲聲（一個真實的故事） [打印本頁]
作者: 藍妮 時間: 2020-7-15 10:11
標題: 原載《問鼎》小小說｜ 夏云河：咳嗽聲聲（一個真實的故事）
(, 下載次數: 5)
咳 嗽 聲 聲
作者｜夏云河
上個世紀八十年代，我國高考的閱卷和登記分數都是手工操作。八迪河中學考生王前，曾經差一點兒因為試卷登分出錯而名落孫山。
八迪河是大別山南麓巴河源頭的一個小集鎮(zhèn)，是八迪河管理區(qū)所在地。從揚子江北岸的巴河口逆水而上，拐過九十九道彎才能抵達八迪河。雖然這條河匯集了周圍八條山溪，但平時流量并不大，深不過膝，只是到夏天汛期才會漲水。
那個年代，鄉(xiāng)鎮(zhèn)以下幾乎每個管理區(qū)都有一所中學，學校教師也是以本地人居多。
盡管地勢偏僻，經濟落后，但這里自古耕讀傳家，民風淳樸。譬如，在同姓聚居的宗族，往往會傳下幾石（讀擔）祖田出租，其租金主要用于祭祀或資助族中窮人家聰明的孩子念書。
八迪河中學有位教數學兼高三班主任的高老師，他父親就是在解放前靠祖田租金念過幾年私塾，他本人則是在解放初上的師范。
(, 下載次數: 4)
那年，高考成績出來后，高老師打死也不相信，自己班上數學成績最好的王前同學數學不及格。
第二天天還未亮，高老師就起床，自帶盤纏，跋山涉水，步行四十華里到縣城，搭上早班車，晚上才趕到省城 。次日一大早，摸到了省招生辦公室，硬是查出了王前數學試卷上漏登的30分。正因為高老師這一趟奔波，才使王前的命運實現了驚天逆轉，順利地跳出了“農門”，被省金融�？茖W校錄取，并在畢業(yè)后留校任教。
而高老師則因為在往返省城的路上，被冷水浸了，引起肺部感染，咳嗽了好長時間，吃了很多藥都未見好。當時正值山洪爆發(fā)的季節(jié)，河水猛漲，高老師是抄近路 ，一面單程就過了三條河，其中兩條河是脫了褲子蹚水過去的。作為教師，高老師當然懂得熱人不能過冷水河的常識，但他去的時候急著要趕班車，下水之前沒有歇一會兒；返回的時候，既興奮，又急著要趕到縣招生辦公室送達查分手續(xù)，每次過河之前都沒有來得及休息，因此就落下常年咳嗽的病根兒。
(, 下載次數: 4)
那時的師生，情同父子。王前兄弟姊妹多，家庭很貧困。入校前，母親向鄰居借了幾個雞蛋，加上自家攢下來舍不得吃，一共湊到20個，讓王前去酬謝恩師。
高老師當年是“半邊戶”，家屬在鄉(xiāng)下務農。雖然從自己所住的王家崗，去高老師的高家灣有十多里的崎嶇小道，可對于王前這樣的山里伢來說的確不算什么。那天上午，王前到得很早，原打算早去早回，高老師和師娘卻非留他吃餐中飯不可。飯桌上，不僅有一碗山里人平時吃不到的臘肉，還把王前送來的雞蛋炒了一大盤。多少年以后，王前一直記得那是他上大學前吃得最好最有味的一餐飯。
在上大學和工作的頭幾年，王前每年正月初一雷打不動要先到高老師家拜年。但后來，他在省城娶妻生子，加上人到中年各種責任上身，回老家的次數逐漸減少。當初結婚時，女方家庭條件具有壓倒性優(yōu)勢，王前自然也就患上了“妻管嚴”。在城市長大的妻子，常以在王前的山里老家住不慣為由，不愿意回婆家，即便回去也是來去匆匆。當然，只要回去，就算沒有時間見面，王前也會托人給老師帶點好茶葉或者止咳潤肺的保健藥品，盡管后來高老師已退休。
(, 下載次數: 4)
一晃已經快二十年沒有見到高老師了，王前偶爾給老師家里打個電話時，電話另一端往往先傳來兩聲咳嗽，不用說話，他就知道是高老師。然而近幾年，王前實在太忙了，慢慢跟高老師斷了聯系，只是聽說，在老伴過世之后，老師一直生活在八迪河附近丁家坳的女婿家里。
所在學校早已專升本改稱省金融學院，盡管王前是一名普通教師，可他對家鄉(xiāng)考生一直很熱心，幫忙出主意、找路子，每年都或多或少幫助一些考生錄到了本�；蚴〕瞧渌咝Ｗx書。那時農村人除了送點土特產之外就只有從心里感激了，盡管老婆總是埋怨他既貼工夫，又欠幫忙者的人情，但王前還是很樂意，他忘不了自己高考時高老師的傾情幫助。
到上世紀末，高校擴招，世風日下，再找人幫個忙光耍嘴皮子不靈了，需要銀子“打點”，當事人也“懂板”，愿意先拿點“運作費用”出來讓王前找“門路”。他往往既能把事辦成，自己又不虧，漸漸地，他覺得幫人家孩子錄取了比較理想的學校，賺點錢也心安理得，這也成了家里一項收入不菲的“產業(yè)”。
后來，高考錄取程序不斷改進，直到全部由電腦和程序控制，極大地避免了人為的干預，同樣的志愿，分數相同的比語文分數，語文也相同比數學，由此類推……實際上是開不了什么后門的。
盡管如此，王前的“產業(yè)”卻因“慣性”而停不下來，加上房貸車貸，孩子培優(yōu)，壓力山大，這項收入，他怎么也舍不得丟，只是發(fā)生了質的變化。
(, 下載次數: 5)
他服務的對象，以在省城做生意的老鄉(xiāng)為主，也有少數在老家的人。考前就開始聯系，分數公布后，對那些分數剛剛過線、自認為沒有把握的考生，他會讓其第一志愿填報某個學校的冷門專業(yè)并服從調劑，其它的志愿照填，向每位考生家長收取幾千元錢，家庭條件好的多收點（甚至上萬），條件差的少收點，話不說死，沒有錄取的如數退還。就這樣，每年他先收取多名考生的錢，退掉未錄者的預收款，總能成功錄取幾個，不僅凈賺幾萬元，還能博得不少感激。
這種賺錢方式，有時候連他自已都不敢相信，真是簡單而又可笑，因為成本幾乎為零。
其實，那些考生都是正常錄取的。王前根本沒有拿錢去“打點”學校領導和招辦人員，他只需要在按批次錄取那個時間段，眼睛緊盯著電腦，發(fā)現自己關注的考生被錄取的信息剛一上網，立即打電話給家長報喜就好。
這天，老家有位考生被錄取了，王前搶在第一時間電話通知對方。
“喂！喂--，是丁大哥家嗎？”他用普通話問道。
“哎，哎--，你大聲點兒，你是哪位？哦， 我不是。我女婿他不在家，你有什么事？咳！咳！”老人顯然有些耳背，說話中氣不足，末尾的兩聲咳嗽很重。
“哦，我是給你們報喜的，跟您說也行，您外甥丁龍已被省金融學院正式錄取了，你們現在上網就可以查得到。如果你們那里手機信號不好，用電話機查詢也一樣的�！�
“太好了。謝謝！謝謝你給我們報喜。咳咳！”
(, 下載次數: 8)
“等您女婿回來您告訴他，他托人交給我的七千塊錢，走關系都用完了，但總算把事兒辦妥了�！�
“哦，那太謝謝你了! 唉，只是我女婿一時半會兒還不方便，他為了還債和掙學費，一直在采石場干活，前兩天不小心砸傷了腿，還住在縣人民醫(yī)院啊，咳！咳咳……”
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，這聲音令王前心里突然一震，他說了句：“哦，哦！那么嚴重��！我還有事，再見！”后，慌忙掛斷了電話。
第二天清早，王前急忙驅車兩百多公里，趕到老家的縣醫(yī)院，將七千塊錢退給了從未謀面的丁大哥，說是那個幫忙的人聽說考生家里出了事，昨晚上把錢退回來了。離開的時候，還送了五百塊錢給丁大哥，囑其安心養(yǎng)病，早日康復。
頭天晚上，當王前從老婆手中要回這筆錢時，老婆死活不依，王前沖老婆大叫：
“這個錢我能賺嗎，他就是當年幫我查分的恩師！”
作者簡介
(, 下載次數: 4)
夏云河
夏云和（筆名夏云河），湖北省作協(xié)會員，作品散見于國內報刊雜志和網絡平臺，主要著作有《歲月留痕》等。
作者: 藍妮 時間: 2020-7-15 10:12
[color=rgba(0, 0, 0, 0.498039)][backcolor=rgba(0, 0, 0, 0.039215)]寫下你的留言
千紅
[url=]刪除[/url]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5
這才是真正的小說，其意義深遠而樸實，沒有高調虛華浮詞連篇，而是圍繞著高老師為學生查分的情節(jié)開始，逐次展開，小說構造精致有序，輕松靈巧，從而引人入勝，一氣讀完后，才知道感動人的故事就是這樣令人感動，感動在結尾處一筆，畫龍點晴，把文中差點變節(jié)的另一主角打動了，喊出一聲：“這個錢我能賺嗎，他就是當年幫我查分的恩師！”
我是斷然寫不出這樣的好小說，但我可以認真地反復地重讀這篇好小說！
[url=]回復[/url]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以上留言被公眾號精選后，將對所有人可見
精選留言
程 程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9
咳嗽聲聲，感人心，震人心。夏老師寫得真好👍 👍 👍
姑送郎(朋友)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7
老表小說《咳嗽聲聲》，很感人，很震撼，特別是“這個錢我能賺嗎，他就是當年幫我查分的恩師！！小說結尾很有味道，畫龍點睛，讓人深思！
十三拍客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7
咳嗽聲聲 貫穿全文 世風日下 王前漸變 人情世故 淋漓盡致 兩代人師 迥然不同 高師亮節(jié) 王前忘前 感動高師 愛生惜才 慶幸王師 良心仍在 夏哥之筆 五味俱全
凈玉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7
兩聲咳嗽，喚醒良知，師恩無價……夏家表哥的文章超接地氣
瞿志威(朋友)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6
在這個物欲橫流人心浮躁的社會，堅守初心不易。王前是一個很真實的人物形象，他本來可以有很好的發(fā)展，但經不住利益的誘惑，把大好前程葬送在了金錢利益之上�；蛟S他的名字早已注定了他的結局——亡錢。
- 千紅
[url=]刪除[/url]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5
這才是真正的小說，其意義深遠而樸實，沒有高調虛華浮詞連篇，而是圍繞著高老師為學生查分的情節(jié)開始，逐次展開，小說構造精致有序，輕松靈巧，從而引人入勝，一氣讀完后，才知道感動人的故事就是這樣令人感動，感動在結尾處一筆，畫龍點晴，把文中差點變節(jié)的另一主角打動了，喊出一聲：“這個錢我能賺嗎，他就是當年幫我查分的恩師！”
我是斷然寫不出這樣的好小說，但我可以認真地反復地重讀這篇好小說！
[url=]回復[/url]
灼見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5
寫盡人情世故
八哥會說話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4
主題鮮明，細節(jié)完美。娓娓道來，引人深思。
莫失莫忘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樸實又真誠
施工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小說，到最后，就是要讓人眼前一亮。
之鷹(朋友)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拜讀夏老師佳作
朱正元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開始我以為是篇記實散文，讀著讀著，情節(jié)越來越曲折，波瀾起伏，一口氣讀完，才發(fā)現作者匠心獨具，用散文的筆法虛構故事反映社會。妙！
大徐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作者文筆流暢，通俗易懂，生動貼切�；铎`活現地描述了老師與學生那個時代的故事，值得一贊。
寧江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勿忘來時的路，感恩前行
泉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師恩難忘！感恩！
天在看(朋友)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3
看完全文，方知小說的峰回路轉之處，妙。就不知事是真是幻？
天馬行空(朋友)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2
感謝羅田文聯重視和推介拙作！感謝大家的關注、謬贊和過高的評價！實在是受之有愧！各位的鼓勵是對我莫大的鞭策。再次謝謝！
王莉
[color=rgba(0, 0, 0, 0.298039)]2
有才！
作者: 元帥 時間: 2020-7-15 10:44
作者: 元帥 時間: 2020-7-15 10:46
精彩小說,故事揭示了人性的善惡,樸實的文字寫出了精彩的故事.令人拍案叫絕!
作者: 看風景 時間: 2020-7-15 11:25
作者: 看風景 時間: 2020-7-15 11:25
作者: 看風景 時間: 2020-7-15 11:25
作者: 儂悟石 時間: 2020-7-15 11:33
作者: 中華之士 時間: 2020-7-15 11:34
20多年前去過八迪河，那時正如作者所述交通是沒有現在的方便，如今可能是大變樣了！有機會，還想去看看。優(yōu)秀之作，欣賞了！
作者: 江湖水 時間: 2020-7-15 14:12
精彩小說，引人深思！
作者: 美麗天堂寨 時間: 2020-7-15 15:22
作者: 美麗天堂寨 時間: 2020-7-15 15:22
作者: 美麗天堂寨 時間: 2020-7-15 15:22
作者: 為民說話 時間: 2020-7-15 20:35
幾十年的變遷，藍姐的筆下生花，好小說，人人愛
作者: 小河 時間: 2020-7-15 23:44
夏老師的作品真不錯，揭示了最真實的人性！
作者: 小河 時間: 2020-7-15 23:44
作者: 小河 時間: 2020-7-15 23:45
作者: 李茂影視 時間: 2020-7-16 04:19
夏老師作品常讀常新，韻味無窮！
作者: 青晨 時間: 2020-7-16 07:50
精彩
作者: 藍妮 時間: 2020-7-16 08:59
站長好，是夏局的小小說，被文聯的公眾號選優(yōu)，我也喜歡讀夏云河局長的美文
他的文筆獨特，文采斐然，文風清新，文思輕靈，是不可多得的文學界的人才
作者: 鳳山樵夫 時間: 2020-7-18 12:10
| 歡迎光臨 羅田論壇 (http://m.hotflashzs.com/) |
Powered by Discuz! X3.4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