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我說家鄉(xiāng)柿子的味道,就兩樣,甜甜的、酸酸的。你說錯了,柿子成形時澀澀的,成熟了甜甜的。
談玄論道的人說:相隨心變,其實味道也隨心變。心苦則味苦,心甜則味甜。因為心是七情六欲之根,我說柿子的味道是酸酸的,那是兒時叫母親不經(jīng)意的一抹淚浸染的。
三歲時的一個黃昏,夕陽把物事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,也把蹲在豬圈旁喂豬的母親和我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。那一刻,母親低頭望著豬圈里吃食的豬,我抬頭望著豬圈旁一棵老大的柿樹上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柿子。望著望著,我不由得一個勁的吞痰,那是叫饞的,確切的說是由饑餓引起的。稍大時,母親的一句話沁進(jìn)我的骨子里:一飽萬事足。人在飽時,山珍海味也撩不起多少食欲。
那是個饑餓的年月,特別是我家,就父親一個人掙工分,母親因為小腳下不了田畈。老話說:一人難供五。父親一人要糊七張嘴巴,那情形想象的出。
那一刻,一丁點兒年紀(jì)的我,可羨慕死了樹上那幾只啄吃柿子的鳥,我心里一個勁的想,要是掉下一個柿子該多好!正想著念著,天可憐見,有個柿子真從樹上掉下來了,幾乎是貼著我的額頭掉在地上,我的心狂跳了,撿起破碎的柿子連象征性的抹一下都免了,和著塵沙直接往嘴里塞。母親駭了一跳,一把將我拉到懷里,先看我的額頭,再接過滿身沾染著柿汁、唾液、塵沙的柿子,撩起衣襟抹了回,再還給我。那一刻,有一抹淚水從母親眼里漫出來,那一刻起,回想起兒時柿子的味道,心里總是酸酸的。
整個少年時代,我說不出柿子的味道,你會感到詫異的,但我實在說不了。少年時,我的肚子大部分是癟著的,但景況要比童年時好些。秋天一到,我再也不羨慕歡快的跳躍在柿子上的鳥兒了,生產(chǎn)隊長說我跟猴子一般的瘦小,跟猴子一般的靈巧,跟松鼠一樣的貪心。吃在嘴里,捏在手上,裝在書包里。一個秋季,我會跟其他動物一樣長點膘。母親說柿子是很養(yǎng)人的東西,你說柿子滋潤著你的少年,卻連味道也說不出,沒良心。不是沒良心,該因少年吃柿子幾乎沒怎么咀嚼,更說不上品味,有時連柿子都吞了,么說得出味道來哩。
青年時,田地到戶了,天天都能吃得肚兒圓。再吃柿子時變得斯文起來。這一斯文,便感覺到柿子的味道真的不一般,那個甜、那個脆、那個香,不是用語言文字能說的清的,賢哲說,大美無言,凡事美到了極致,便無言了。甜柿的味道差不多達(dá)到了這個境界。
我開始關(guān)注起家鄉(xiāng)一打眼就映入眼簾的柿子來,柿子雖說是大美的物事,但沒有一點兒的富貴氣,更難得的是吃不了,剁成塊、切成條,囫圇著,曬幾番太陽,味道更美,更好收藏,其它的水果可沒這般好打發(fā)。
人到中年,魚肉都吃得膩了,要隔三差五的找點兒消食化氣的藥物食物。清理清理負(fù)擔(dān)過重的腸胃。吃柿子時,更斯文,斯文到品嘗的程度了,不是月是家鄉(xiāng)明,人是家鄉(xiāng)親。我真的還沒吃過比家鄉(xiāng)柿子味道更令人叫絕,更令人回味的果實來。
說了半天,該說一下我的家鄉(xiāng)了:羅田縣三里畈鎮(zhèn)江家邊村,跟名揚天下的柿鄉(xiāng)鏨字石村只隔一條318國道。家鄉(xiāng)的柿子同鏨字石的柿子一脈相連,個頭、味道如孿生兄弟。我的家鄉(xiāng)還有一樣天下聞名的物產(chǎn):板栗。從古到今便有“茶林沖的板栗,鏨字石的柿子”之說,江家邊村解放前屬茶林沖保。
鏨字石的柿子,茶林沖的板栗,這兩樣寶貝,除了天宮,人間僅此兩地。
現(xiàn)在問起孩子們柿子的味道時,張嘴便是一個“甜”字,這不端端柿子的味道本身就是甜的,更重要的是日子是甜的,人心是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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