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貧干部“狠懟”貧困戶，為何獲得一片點贊？

開心的人 · 發(fā)表于 2019-10-31 09:36: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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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，云南省的一位扶貧干部“狠懟”貧困戶的視頻火了。
視頻里，這位干部對貧困戶說：“幸福不是張嘴要來的，不是伸手要來的，不是在家中蹺著腳等來的！你看看那些開車、住大房子的人家，哪個是靠低保富起來的？不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奮斗出來的嗎？”
言辭雖然有些激烈，但獲得的認可度卻不低，許多網友說“講得好”“有道理”。
為何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？其中原因值得說道。
一
首先一個問題：國家給貧困戶的政策好不好？
視頻中的扶貧干部用切身經歷給出了答案：“現(xiàn)在政策越來越好，國家退耕還林還給補貼，老了有養(yǎng)老保險、病了有醫(yī)療保險、日子過不下去了還有低保，蓋房子了給你們補助�！�
效果如何？就島叔在一些地區(qū)的調研經歷來看，貧困戶卻未必都滿意。而那些非貧困戶，則對“力度過大”的扶貧措施有不滿情緒。
為何出現(xiàn)此種狀況？
究其原因，是在很多地區(qū)，認定的“貧困戶”和“非貧困戶”之間，其實差距并沒有想象得那么大。這就導致，有些貧困戶享受政策優(yōu)待后，日子過得比“非貧困戶”還要好。兩相對比，自然引發(fā)后者的不滿情緒。
島叔調研過的一個村就發(fā)生過這種事。該縣政府規(guī)定，已經脫貧的貧困戶，仍可繼續(xù)享受大病醫(yī)療補助等政策。政策一出，那些沒有享受扶貧優(yōu)待的村民當然不滿，且以不交共同生產費為手段抵制。這種由對比產生的非貧困戶的不平衡心理是很正常的。
中國老話說“救急不救窮”，若貧困家庭是因意外或不幸陷入生活困境，幫扶是應該的；若貧困是由于家庭發(fā)展周期自然形成，那么無限制地幫下去，大概率也只能養(yǎng)出“等靠要”的懶漢。
這符合人們的常識，符合鄉(xiāng)村救濟中的社區(qū)倫理，也是最為恰當?shù)姆鲐毠秸x觀。在這種情況下，若一些貧困戶還對扶貧政策不滿意、對扶貧干部的工作不珍惜、甚至當起了“貧困戶大爺”，別說扶貧干部會發(fā)火，普通群眾也看不過眼。
因此視頻中云南基層干部“恨鐵不成鋼”的話語甫一發(fā)出，便引發(fā)諸多共鳴。

二
不過，這則視頻還不僅是引發(fā)共鳴和“恨鐵不成鋼”。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——女干部的“狠懟”，不僅揭示出當前扶貧工作中貧困戶“內生動力不足”、“等靠要”的痛點，也為開展扶貧提供了一個可借鑒的思路。
什么思路？
那就是，扶貧工作也是“群眾工作”。不僅要關心群眾、幫助群眾，更要教育群眾、引導群眾。
脫貧攻堅戰(zhàn)打響以來，很多地方的扶貧干部為了獲得群眾支持，避免在評估檢查中被貧困戶“投訴”導致“工作滿意度”分數(shù)不夠，經常在實踐中回避“教育群眾”這一工作環(huán)節(jié)。
從這個角度看，云南的這位扶貧干部看到了少數(shù)貧困戶“等靠要”的問題，及時指出并引導教育，難能可貴。
當下扶貧工作正在面對的都是難啃的硬骨頭。每解決一戶一村的脫貧問題，都像戰(zhàn)役中攻下一座小山頭。向一座座山頭發(fā)起“攻勢”的，是遍布全國貧困地區(qū)、成千上萬的扶貧干部。如果能激發(fā)他們的力量，給他們更多彈性處置的空間，不讓其被各種表格、留痕工作縛住手腳，扶貧工作必將更加卓有成效。

三
我們知道，扶貧干部的工作在脫貧攻堅中必不可少。其重點，就在于距離貧困群眾的切近性，和由此可開展的“群眾工作”。
“群眾工作”不僅是一個虛詞。結合脫貧攻堅的主要癥結來看，扶貧中的“群眾工作”主要涵蓋三方面：
一是扶貧中扶志。扶貧是一項綜合性的經濟社會政策，不是簡單的福利政策。只有貧困地區(qū)和貧困戶有了內生動力并有造血功能后，扶貧才真正算得上成功。
事實上，在很多深度貧困地區(qū)，脫貧攻堅時間緊、任務重，地方政府來不及做長遠規(guī)劃，扶貧項目本身就有“短平快”的特征。少數(shù)貧困戶在密集資源的投入下，也誤把幫扶措施視作政府慈善，久而久之，“等靠要”思想彌漫開來。
在這一情境中，扶貧干部的作用就是給“等靠要”者當頭棒喝，以促使猛醒，讓他們從被動接受變?yōu)橹鲃觿?chuàng)造。
二是精準幫扶與普惠政策的平衡。為了解決過去大水漫灌式的扶貧效率低下的問題，當前的扶貧工作設計了以貧困戶為中心的精準幫扶政策體系。
理論上，精準幫扶有利于提高扶貧績效，但實踐總比理論復雜。以貧困戶為中心的幫扶政策，客觀上導致國家資源和貧困戶進行有效對接時的制度成本急劇提高。當前扶貧過程中出現(xiàn)了不少資源浪費現(xiàn)象，形式主義也極為盛行，根本原因就在于上級需要借助于程序、規(guī)范等“形式”來保證扶貧資源等有效利用。
但也恰恰是在此時，扶貧干部作為最了解實際情況的人，如果有足夠的彈性處置空間，是可以發(fā)揮功效的。他們可以落實網格化管理，大大減少不必要的程序和規(guī)范支出，把扶貧工作的成本降下來、效率升上去。
三是把握好脫貧攻堅和常態(tài)扶貧的尺度。中國人口眾多，發(fā)展還很不均衡，這就決定了扶貧工作是一項常態(tài)化工作，數(shù)十年來黨和政府都在長期、持續(xù)、有計劃推進。
經過長期努力后，現(xiàn)今的扶貧工作已經進入攻堅克難期。但是，能否因此過度拔高扶貧工作的地位呢？答案是不能簡單拔高，因為有可能導致“政策異化”。若因“過度扶貧”而造成社會不公感、“等靠要”、形式主義等后遺癥，對今后的農村工作而言則后患無窮。

四
前面說到，在開展群眾工作時，要給扶貧干部更大的做事空間。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呢？我們舉個調研中親身經歷的案例說明一下。
有一次，島叔在鄂西某深度貧困村調研時發(fā)現(xiàn)，當?shù)胤鲐毟刹繛榱俗尫鲐氋Y源得到有效利用，決定所有的扶貧項目，都由村民自主實施。結果效果出奇好。村民為了節(jié)省資源，不僅自己出工出力，還規(guī)定占地不補償，群眾之間也沒了怨言。
事實上，只要賦予扶貧干部工作空間，不用條條框框來要求他們，大多數(shù)扶貧干部都能找到既符合扶貧精神、又符合當?shù)厣鐓^(qū)倫理的入情入理的扶貧方法。畢竟，最了解實際情況的是這些距離最近的扶貧干部。
因此，我們希望看到更多的視頻中云南扶貧女干部一樣的例子，不是因為他們“懟”群眾，而是因為他們是在做真正的群眾工作，不僅在幫助群眾、依靠群眾，還在教育群眾、團結群眾。我們希望將來有越來越多的扶貧干部能像這位女干部一樣，繼承和發(fā)揚黨的群眾路線的優(yōu)良作風，在扶貧過程中做思想工作，在做思想工作過程中扶貧。
唯有如此，我們才能取得脫貧攻堅的最終勝利。
文/呂德文（武漢大學社會學院研究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