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此明月不復圓——作者：王珍橋

廖桂瓊 · 發(fā)表于 2022-3-5 17:21:0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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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明月不復圓——謹以此文悼念我的岳母

春入梅花淚紛紛，白頭不復倚柴門。窗前從此月長缺，綴在青山無處尋——題記

1
媽，第四天了，您走到了哪兒？

不知道去天國的路到底有多長，是否有風雨，還有坎坷？但我相信，像您這樣的好人，一定會得到福報，得到上天的顧憐。

媽，請一路走好！

2
2022年2月28日，您把這個日子刻在了我們的心底。

17時44分，掙扎著喝完最后一口水，您安詳?shù)睾仙狭穗p眼。早已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樣子的身體，在我們潮涌的淚水中漸漸冰涼。媽，您知道嗎？我們多想挽留，多想您能再繼續(xù)留在我們的世界里，讓我們多聽聽您的叮嚀，多嘗嘗您親手做的飯菜，多看看您慈祥的笑容……媽，您知道嗎？我們害怕挽留，害怕聽到您被病魔折磨的呻吟，害怕看您日漸消瘦變形的身子，害怕見您想活又怕活的那種不舍和無奈……媽，您知道嗎？我們其實就想您留下，哪怕無法替代您的痛苦，哪怕痛苦著您的痛苦。您在，我們有家；您去，我們剩下的只有歸途。

媽，這樣一個多愛的日子里，您為什么要走得如此匆忙？為什么是我和您大女兒剛剛回到您身邊的時候？為什么是您的大外甥剛剛踏上出差旅程的時候？為什么是您的二外甥返校的前夜�。�

媽，難道是您擔心他們不能送您，還是一直在等待著我送您？

3
三十一年前的一天，毛頭小伙的我走進了您的家里，也走進了您的心里。

岳父嫌我太遠，您一次又一次暗暗跟他說我的好，勸他接納。您留我過節(jié)過年，幫著買新衣新襪把我打扮的光光鮮鮮，怕我受了癟；您偷偷往我口袋里裝錢裝煙，怕親友低看了我，硬撐著我的腰桿。

山里長大的我，沒見過您家里的許多食品。您小心地記掛著我的喜好，只要我在的餐桌上，滿滿的一桌永遠都是我的最愛。您記著我愛吃煎雞蛋，那一夜我運送做嫁妝的木材到三里畈，您做好肉絲面煎雞蛋一直等到凌晨三點�？粗乙豢跉獬允粋€，您笑得嘴都合不攏。您記著我愛吃渣魚，從此一年四季都是餐桌上的必備菜。肉糕魚丸是三里畈過年的必備食物，每年您總是提前置辦得足足的，讓我們帶回家。直到去年過年，哪怕您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惡疾纏身了，還依然為我們把年辦得富富足足。

常說會疼的疼女婿，不會疼的疼女兒。您疼的不僅僅是女婿，您根本就是把我疼成了整個的兒。

我和您大女兒結(jié)婚后，一向不求人的您，硬是厚著臉，找人幫我調(diào)動。我們剛成家底子薄，您家里成了我們的供應站。菜、米、油，您算著日子，隔三差五地讓車帶到我們門前。從沒上過學堂的您卻能計算的精準無誤，上次帶的剛完，您下次帶的就準時接上。您生養(yǎng)三個女兒，嘗遍了農(nóng)村無兒的滋味。于是，您擔心著我們。女兒懷孕后，您一次又一次勸說我想辦法做B超，照一照是不是男孩。您說我家?guī)状鷨蝹鳎荒艿轿疫@里斷了弦。孩子出生前三個月，您看著大肚子的女兒桃紅水色白白胖胖，您認定她懷的是女兒，著急得睡不著，苦口婆心做我工作，要不能生下來。對不起，媽，這件事上我不能聽從您的意見。不是我不聽您話，也不是我不愿意生兒子，我只是堅信命里有時終有，不愿把您女兒作為一個生養(yǎng)工具而已。

大外甥快出生時，您堅持要接回家里，您知道我微薄的工資應付了媳婦月子的開銷。我也知道，您還擔心著生下的是女兒，怕我承受不了。您女兒生產(chǎn)的頭一天晚上，您還做夢，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孩。夢醒后，您睜著眼睛直到天明。第二天上午，您不讓我去醫(yī)院，自己卻前前后后、里里外外地跑個不停。我兒子落地，確認是男孩后，您歡喜得眼淚直流，連忙跑到社廟燒香感謝菩薩。

媽，常說爹奶疼的頭生子，這話在您這兒，說是您的心頭肉才準確！

您嬌慣著他，傾盡所有的疼和愛。孩子吵夜，您和岳父抱在懷里哄，整夜不睡不眠。孩子會吃零食了，您不打結(jié)算買，家里各種各樣的零食堆滿房間。孩子上學后，只要一回家，您就給他零花錢，生怕少給了。那次，我只是想說您太慣了不行，沒想到讓您慪氣了很長時間。您寵著他，但凡他愛的、要的，您都想盡辦法滿足。孩子喜歡吃小龍蝦，家門前田畈臭水溝里剛好有，于是您就上了心。那個晚上，吃過晚飯后，您和岳父一如既往地打著手電提著水桶出門�？苫貋頃r，您卻被岳父背著，褲腿被血浸濕。原來，您一不留神，在溝邊摔了一跤，膝蓋磕在溝邊的石頭上，傷口深可見骨。那一次，您可是整整躺了半個多月。孩子考上公務員參加工作了，每年的壓歲錢您從不少給。您說他再大，也還是孩子。您只要在人前提起就夸不絕口，向人顯擺您的孩子能干是國家干部，驕傲的笑容堆滿了臉。他談戀愛了，帶女朋友回家看您，您忙前忙后樂樂呵呵，掏出大摞一塊一塊節(jié)省出來的賣菜錢，硬塞給孩子做見面禮。

媽，經(jīng)年三十，情也深深，景也歷歷。恩重如山，帛竹難陳；情深似海，何以為報？

4
為什么那么多悲傷的淚水，也無法挽留您遠去的腳步？

媽，您走后，我含著淚水編發(fā)了一條朋友圈。沒想到的是，我的一聲“媽”，卻讓很多關懷的親友以為遠去的是我的母親。原來，他們終究不知道，雖然您沒有懷我十月，可您就是如同我親娘。

對不起，媽。為了怕他們無端地破費，我不得不選擇了刪除。能刪除的只是一條信息，永遠刪除不掉的是我們?nèi)荒甑哪缸又椤?br />
三十多年，您人前念叨的總是您女婿的好。您說，大女婿讀書人懂禮，待人接物都通套，親戚個個都念。您說，大女婿在我們身上花錢從不縮。我和他爸抽的煙、喝的酒，都是他買的。媽，跟您為我們的付出相比，我哪里有值得您念叨的資本呢？前年開年后您就病了，卻一直隱瞞著我們。到我們知曉時，已經(jīng)是五月份，您也已經(jīng)到了確實難以堅持的程度。在我們一再強烈要求下，您總算答應去醫(yī)院�？墒�，病太久，回天乏術。雖然我們刻意對您隱瞞，但一向明曉事理的您，卻從我們的一些小舉動中，洞悉到了所有的情況。在武漢復查確診后，您堅決地向我們明確了您的意見：在家吃中藥診療，不住院不手術。您說，誰要送您去住院，您就不吃不喝死在家里。媽，面對生死的抉擇，您舉重若輕。雖然您不識字，但在自己和兒女之間，您大義地選擇了后者。您這是怕浪費錢，怕人財兩空啊。在居家診療期間，您喝著一碗又一碗苦澀的湯藥，頑強與病魔抗爭。您每天都堅持樂呵呵地四處走一走，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。雖然腳步一天比一天沉重，您從來不要人牽、要人背。您的堅強，讓我們疼徹心扉。看著您飲食下降，我們商量買營養(yǎng)品給您補充，您一次又一次發(fā)脾氣拒絕。最后，確實拗不過，您挑了最便宜的一種奶粉。您笑瞇瞇說，這牛奶好，您喝得慣。媽，最無私是父母情。您為兒女，傾盡的豈止全部？前幾天，您趕走了床前服侍的大女兒，您說她服侍時間長了不回家，擔心我一個人在家有意見。媽，我怎能有意見呢？您知道嗎？雖然我們母子隔了一層肚皮，但您就是我的親娘啊！如果不是工作拖累，如果知道您要走，我早就會拋下所有侍奉床前。

媽，舐犢情深，寸草春暉。從此，天涯永隔不相忘。這一切都在心底、在血脈中，是思念，更是身為兒女的虧欠。

5
媽，昨日是三朝，您去世第三天。按照習俗，是送別您的日子。

媽，您是好人。結(jié)天緣，也結(jié)人緣。

原本預報有雨的天氣轉(zhuǎn)晴了，讓一向愛干凈的您走得干爽利落。送別的親友鄰里也遠遠超出了預料，置辦的十三桌酒席滿滿當當，熱熱鬧鬧。塆上塆下、隔壁左右的婆婆、嬸嬸們都羨慕、夸贊，說您福氣，走得亮堂，后事置辦得氣派。媽，您應該也看到了吧？您還滿意嗎？昨晚辦完您的后事，我們陪著爸，小姨妹把您留給爸的最后一千塊錢給了他。她說，您叮囑我們，爸喜歡喝酒，您走后要我們別強制他，讓他喝點。您還叮囑，讓爸別喝多了，喝多了難受。絲絲縷縷牽掛，點點滴滴情深。

媽，一抔黃土，怎能隔絕？

6
悲風難訴兒女情，空余血淚泣萱花。

從此，您長眠，我常念。

媽，一路走好！
2022年3月3日深夜泣奠